

少女A與她眼中的午場酒店
90年代生的少女A,在午場酒店擔任過兩年半的小姐。3年前,她因為不適應設計公司有業績壓力的工作模式而離職,與家人關係疏遠的她,為了負擔生活開銷及研究所學費,決定尋找可以快速賺錢的工作。在當時男友替她找的人力銀行網中,少女A看中了「吧檯小姐」、「酒店陪唱」的職位,這份工作既不需要喝酒,提供的薪水也能滿足她的急迫需要,少女A便開始準備面試。
面試開始了,面試官兼日後的經紀人坦承告訴她,這份美其名酒店陪唱的工作,其實就是俗稱的摸摸茶,或他們口中的「午場酒店」:與晚場酒店不同,下午一點到七點工作、時薪千元的她們,接待中老年男性客人,各種「服務」,由小姐自己與客人談攏。經紀人並沒有脅迫少女A一定要入職,畢竟做這行的勞動者總是來來去去,「幹部」們並不會特別挽留離開的小姐,也永遠歡迎新的小姐進入這行。但由於經濟壓力迫在眉睫,少女A毅然決然開始了她兩年半的午場酒店生涯。
回到三年後的現在,接受了我們採訪的少女A穿著無袖洋裝,與我們在咖啡廳碰面。手臂上古怪卻別緻可愛的刺青是我們首先注意到的,她戴著圓框眼鏡、臉上是淡雅的妝容,散發文青氣質的她,與世人對酒店小姐濃妝豔抹的印象非常衝突。
我們問起少女A在BIOS上連載的文章,正是這些午場酒店的故事引起我們的注意,讓我們選定了採訪的對象。為什麼她會願意分享做摸摸茶的經歷呢?原來,社會大眾對於性產業的污名,讓少女A沒有分享工作挫折的對象。在酒店中遇到困難時,她只能選擇忍氣吞聲,長期累積的心理壓力沒有抒發管道,便使她的心理狀態越來越差。少女A幾度求醫,卻因為昂貴的收費卻步,她正是因為缺錢而進入這行,再看心理醫生的話,經濟狀況又會回到最初的狀態。尋求慰藉的過程中,少女A區分出工作上的性與愛情中的性,午場酒店外,她積極進入關係,「像是拚命抓住浮木的那種感覺」,她這樣形容。然而,對於親密關係,她認為是「從一堆爛蘋果中挑一個比較不爛的」;而當男友提起自己的各種性幻想、性癖,少女A也好像被拉回工作中,和男友做愛的高尚感便頓時消失。
一直到去年六月,少女A看見BIOS的專欄徵文。她開始嘗試寫作,將在特種產業的所見所聞分享給讀者,「透過寫作,我覺得自己找到了抒發壓力的方式。」對她來說,寫作不只是紀實或創作,也是長期心理壓力的一個出口,透過寫下自己這幾年的經驗,少女A找到了排解自己的新方式。
再把時間往回拉一些,新冠肺炎的爆發以及去年一月的金巴黎事件,社會大眾對性工作抱持的負面態度逐漸增幅,疫情讓她決定離開午場酒店。「雖然心理上的壓力真的很大,但因為那是比較快能賺到錢的方法,所以應該還是會考慮。」少女A提到。「但是BIOS上的連載紅了,經紀人也警告過我這樣做會帶來麻煩,這種狀況等於不能回去午場酒店了。」到今年,少女A仍有在BIOS上發表新的文章,尷尬的處境以及疫情的持續發酵,少女A選擇重回設計工作,現在自己接案、一邊寫碩論的她,似乎沒有過去那麼有壓力。
我們也好奇那些令她印象深刻的客人。有拿很臭的嬰兒油塗抹在她身上的爺爺,因為沒有插入而讓她不知道怎麼收小費,經紀人卻認為這樣的客人很好賺,不需要插入就有錢可以拿;也有教授要求少女A叫他「爹地」,向她傾訴自己的慾望:看著女大生裙子很短讓她很興奮、想要摸她們的大腿,還想要小姐的原味內褲;其中,最令我們驚奇的是疫情爆發當時,全副武裝,自備清潔墊、橡膠手套、口罩,給少女A噴完酒精以後才性行為的客人。
「我的生命經驗其實也並不特別,只是大家身邊不時會有的一號人物。」最後,當我們問起少女A這個筆名的意義,她如此回答。原來,「少女A」這個稱呼源自酒鬼薔薇聖斗事件中的「少年A」,這是1997年一起發生在日本兵庫縣的連續殺人事件。這起慘案直到近日台、日、港都還在報導,因為兇手是一名當時只有14歲的少年,被媒體稱為「少年A」。少女A從這起事件中看到的是,即使是殺人兇手,也可能只是大家身邊的一個「少年A」;他們都只是運氣比較不好的,隨處可見的人而已。聯想到自己特種行業的經歷,少女A認為自己的故事也並不特殊,她與自己看見的小姐、那些午場酒店中努力工作的勞動者,其實都只是大家身邊,不時就有的一號人物而已。於是,「少女A」從此誕生,BIOS上半自傳式的故事、她午場酒店的經驗,圍繞著的是一個隨處可見的「少女A」的歷史。

